唐僧念經中

這次禪十的因緣是這樣的,曾經在2011自己訂的禪修精進年時發願,每年一定要回法鼓山這個心靈的家打一次七。而此時大肚便便六個月身孕的自己還能上山打七嗎?詢問法鼓山的資深義工後知道,孕婦在法鼓山打七好像有規定,在較危險的前三個月和後三個月孕期不宜參加,五到七個月是OK的,正巧我就在第二孕期,事先衡量了自己的體力和身體狀況,覺得還不錯,因此因緣俱足得以上山好好閉關精進。

這次禪十的道場在三義,和三義似乎也有著頗深的因緣。

2009第一次參加初級禪訓班就在這裏,生平第一次的打七和皈依也在這兒,如今第一次帶著我肚子裏的禪寶寶來打禪十也在這裏。

七十多個禪眾,我是唯一的孕婦,法師和義工菩薩們對我們的照顧無微不至,令我感動非常。聽說之前也有九個月和四個月的孕婦來打七,但每個人打七時所遇到的症狀和狀況都不太一樣。

這次打禪十和我自己以往打七的經驗相較,身體的狀況特別不一樣。以往不消兩天就能調伏好身體,這次卻出現了點狀況,正常而言,打坐時的氣脈調整會使身體自然產生燥熱,但通常只要喝一點點的塩水和藉由涼性食物的飲食就能調整身體到最舒服的狀態,但我在這已經一連四天都持續著嚴重的口乾舌燥,即使喝了塩水和吃了三義賴師父精心調配的涼性蔬食都無法消退體內的炎炎熱火。清晨別人都要加衣,我不加衣反而仍覺得很熱,坐在蒲團上一開始打坐額頭上的汗便直流,明明已經喝了很多水卻還是覺得口非常渴,而水喝多了又頻尿,根本不能好好靜心打坐,原本心生退意,覺得也許懷孕後的身體並不適合打坐,但想到了自己發的願,還有不捨師父的禪堂開示,平時沒有什麼機會聽聞佛法與學習正確的禪修觀念和方法,唯有在禪期間才能完整聽到整套師父禪修觀念和方法的開示與佛法在生活的應用; 再加上法師和義工菩薩不斷稱讚我們家禪寶寶很有福報,還在娘胎就能來打禪十和聽聞佛法,所以最後還是決定,不管再艱辛都要撐過。

也許真的是佛菩薩保佑,到了第五天,沒有服用任何藥物,身體突然一整個恢復,最擾人的口乾舌燥不見了,體內氣脈流動順暢,我在想,懷孕後可能不只是我自己的身體需要調伏,肚子裏的寶寶也是。所以從第五天開始,終於,我和寶寶可以不必再坐椅子做坐禪,我們也可以坐在蒲團上體驗打坐直到整個禪期結束。

在第五天時有位中醫師來禪堂服務中心義診,我也有去給醫生看口乾舌燥的問題,想不到醫生說打坐原本就會身體燥熱,若婦女在孕期間身體也較為燥熱的話,對寶寶其實是好的,以後寶寶會比較健康,醫生叫我要忍耐,最好不要吃退火的藥或刻意藉由飲食來退火,我乖乖聽話,再熱再燥也要忍住。

大肚婆打禪十,除了無法快步經行,其他像是打坐、慢步經行、瑜伽、八式動禪,就連拜佛動作在經過法師指點修正姿勢之後也能拜下,之前都會被大肚子"卡"住,根本拜不下,只不過因為大肚子有點壓迫到肺部,所以才稍微拜幾下就立即氣喘如牛汗如雨滴,但我想拜佛應該是很好的運動,回家後除了走路散步之外,我想拜佛應該也是另一個很棒的選擇。

禪修打七是有次第的,首先調身,藉由睡眠和飲食調整身體的狀態,然後調呼吸,再來調心,最後自然而然就能進入更深層的禪坐體驗。

這次的中階禪十,師父主要教導的觀念是「止觀法門」。由「止」生「定」,由「觀」生「慧」,而止觀是同時修習而非次第,修習止觀便能同時修習定與慧; 而方法則是練習呼吸止於一境,止境於一,一可以是內境呼吸,也可以是外境,但師父說最好放在呼吸。

最初級的止觀其實就是清楚放鬆和體驗呼吸,之後是止觀,然後就是默照,直到這次禪十我才明白,原來我過去到現在所用的方法其實就是止觀和默照。這一次我已經能身心放鬆地自然體驗鼻端周圍更專注的呼吸,而妄念依舊那麼多,但我總是提醒自己「不怕念起,只怕覺遲」,試著不跟妄念跑,就只是輕輕清楚知道它的出現。

有一次打坐後不得不去找法師小參,因為覺得自己在打坐時感覺臉只剩下兩個不斷擴大的鼻孔或是兩根鼻管,這種感覺有點恐怖。結果法師說我要"輕輕呼吸",不能太用力注意鼻端,而要擴大注意力到在鼻部附近,小參結束後的下一支香,我試著如此練習,果真有效,心還是專注清楚的,但已經沒有只剩下鼻孔的臉了。

禪期到了第六天,隨著多日的打坐和調身息心,心已經很沉靜,這天打坐也發生了不同以往的體驗。

不知道為什麼,就在懺悔禮拜後的第一支香,坐在蒲團上的我突然莫名一股念頭生起,那是關於反對我們交往的他的阿媽,我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讓阿媽如此堅決地反對我們交往,甚至到廟裏求符想要拆散我們,突然間內心深處低迴著剛剛懺悔禮拜時反覆唸著的句子,「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瞋痴,從身語意之所生,今到佛前求懺悔。」,今生所面臨的種種困境,不盡然是今生所造成的結果,誰知道上輩子是不是我對阿媽做了什麼不好的事,今生才會受此果報。我忖度著現在的我並沒有做錯什麼事,唯一的可能就是過去世的自己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因為懺悔,我願意接受現在這樣的結果,心底的懺悔不斷,淚水也不停地流,我無法回顧過去世的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但從今生我所面臨的阻礙可想而知,當時她所受的苦必定不亞於現在我所受的苦。

我真心地懺悔,用意念請求阿媽原諒過去我的無明與無知對過去的她造成傷害,而今,我願意接受現在這樣的結果,然後莫名其妙地眼淚一直流,我姿勢端正坐在蒲團上不停默默地哭,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但我並不打算舉起結著法界定印的雙手拭淚,因為我想清楚感受心對過去世的懺悔與淚水劃過臉頰的感覺,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雙溫暖而慈悲的手,拿著紙巾輕輕地為我拭去了臉上滿滿的淚痕與懸掛的鼻涕,就在那個拭去的當下,突然間我感覺過去世對阿媽所做的種種懺悔之事,彷彿也隨著那雙拭淚的手而跟著逝去,當下即得到解脫。

原來是巡香法師的慈悲之手。

同一天再隔一柱香,現在的我早已經忘記當時為什麼如此傷心,只知道當時的感覺是一種徹底絶望的傷心,但這次沒有法師來幫我擦眼淚,只記得當時整整哭了一整柱香的時間,眼淚就這樣一滴接著一滴地滴在我的大肚子上,但哭完之後就徹底放下,直到現在連傷心的原因都已不復記憶,傷心感如枯葉離樹般從內心脫落,現在的心感覺輕盈而沒有負擔。

或許,當心到達一種很沉靜的階段時,那些曾經被自己埋藏得很深很深的記憶與事件,就會自然而然地浮現。如今,我已經學會面對的態度與方法,如同處理妄念,只要身放鬆而心清楚,讓一切自然地來,自然地去,懺悔與感恩之後,負起責任,積極彌補錯誤,重新修正自己,此後不再犯錯。或許,這就是修行的核心意義,先努力提昇改善自己的生命品質,成為一個更好的人,然後奉獻自己,幫助別人同時也利人利己。

每一次的禪修體驗皆不相同,此次禪十之後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過去不敢發宏願,如今的我卻堅信此後的我要努力行菩薩行與修菩薩道,而且生生世世都要修習菩薩道。

這次能順利圓滿禪十真的很有福報,特別是能趕在颱風前進營,當外面適逢大風大雨之際,我們竟能飲食水電無缺,安心地在三義禪堂打坐用功。我和禪寶寶也是,能如此幸運地受到那麼多法師和菩薩們的護持與照顧,常地法師還說寶寶以後一定是個小禪師,我說以後一定等他會走路就要帶去禪堂當義工。

從一開始胎動頻繁到我很難安靜打坐,到後來寶寶也安靜和我一起打坐,他們說打坐和早晚課都是很好的胎教,我想我相信。解七之後,許多法師和禪眾都來跟我說唸觀世音菩薩普門品給寶寶聽,以後寶寶會很乖很好帶,從來就不喜歡唸經讀經的我,回去之後應該會為了寶寶而就此展開唸經的因緣。

相信自己和孩子是有福報之人,才有因緣在此時親近佛法與禪修;也相信自己經過努力修行能修正累世不好的習氣而慢慢成為一個生命品質更好、對世界更有貢獻的人。

是聖嚴師父的大願與行誼深深感動了我,感謝師父建設了法鼓山,讓我漂泊的心靈找到了皈依的家,師父雖不在了,願我能成為師父的小鼓手,推動共同的理念,淨土不必在佛國,只要人人努力提昇自己的生命品質,人間就能有淨土。

感恩所有成就此因緣的眾生。正道的修行上,我必全力以赴。